假如春天來臨

王琳琳

        “假如春天來臨”，這不是一種疑問和猜想，而是一種情感和緬懷，春天來臨，所有的感觸像這一樹的櫻花，微微開啟，迎風起舞，款款而落。

        于人頭攢動的公交車內，我透過車窗，望見這世界又綠了。春天，是天堂的親人落入凡間的一滴綠色的眼淚，暈染了整個人間，于這綠色中，我打撈對逝去親人的記憶，于杏花微雨中，我細數親人遠去的每分每秒。當初的噬骨之痛，已轉為清明時節失落的長跪不起。親人老了，我的記憶也開始長滿了胡須，密密麻麻，遮住了曾經熟悉的容顏……
        那年春天，春暖花開，時間異常寧靜，我剛洗完頭，伏在母親膝上，暖暖的陽光流淌在我的發梢，歲月靜好，只是我還不夠大，無法從母親的各種不適來預知她的不久于世，就像無法接受一個悲劇的結尾，從此我的生活進入無聲的黑白默片時代。那一樹的童話，被春雨濕透，春天是萬物的開始，卻是我快樂時代的結束。我對它有過無限美好的假設，卻在此戛然而止。
        也是春天，我回家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爺爺，躺在搖椅上昏昏欲睡，身上蓋著一條毯子，包裹著老人一生的記憶，他認出來我，沖我微笑，點頭。爺爺搜刮著邊邊角角的記憶，慢慢的向我講訴他貧瘠的童年，人老了，最遙遠的記憶總會那么清晰，哪怕它們躲在最細小的角落里，哪怕它們身上布滿陰影。人生就是一個圓，越老就離童年越近。我不忍流淚，只希望他能熬過這一劫。只希望他還有機會親近田野。我對于他老人家的親近是在長大之后，明白了血濃于水，理解了他的艱辛與不易。
        春天來了，他老人家種的葡萄才剛剛發芽，枝條依舊那么細嫩，還來不及蔚然成蔭。親人的離世讓我開始經歷各種不舍。我曾懷疑，春天是否也是各種思念的萌芽季節，悄聲猛長，直至某天你始覺陽光溫暖時，猛然回頭，它早已經在你身后綠了一片。你猝不及防，狼狽不堪，甚至失聲痛哭。
        于是習慣成自然，每每想念親人，你開始假設，假如春天來臨，假如種種記憶。于種種記憶中，漸漸的，竟也能感受到春天來臨，感受到繁花似錦，感受到親人對于你的祝福，是的，與其痛苦回憶，不如溫暖的懷念。

        假如春天來臨，我不再想于人潮中孤獨失魂，這細細的雨，待我收集，捻于指尖，暖成露珠，放于蘭心，待其蒸發于云端，離天堂那么近，就當是我想念母親時，輕嘆的一口氣，希望能輕浮于母親耳際，讓她老人家知道，我的微笑不再似從前那么飄渺，至少我過得很好。

        假如春天來臨，我不會再蜷縮在沙發里，黯然神傷，我會走出去，看看這世界的美好與不易，收集天空底下的每一抹綠，沁潤爺爺田野里的每一片枯黃。

        假如春天來臨，你若輕輕抬頭，這梧桐樹下，你可望見樹葉中這細細亮亮的陽光，春天早已悄然而至，就像你熟睡之時，親人輕披你肩上的外套，即使你不曾發覺，至少你的夢不會再冷。不要再害怕于冬日的酷寒，走在陽光中，相信溫暖的空氣，抬眼望云，你的親人就躲在在它的后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