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用之用，方為大用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——觀《中國詩詞大會》后的一些遐想

陳曦

        有這么一檔綜藝節目，我想大家無論看過與否，都曾有所耳聞，那就是《中國詩詞大會》?！对娫~大會》欄目自2015年創立，至今共播出兩季，以其獨特的節目定位在眾多綜藝節目中獨樹一幟，其實在它最熱播的時候我也沒看過，兩年后的今天才心血來潮，像讀一本老書一樣，把第一季翻騰出來覽閱一番。為什么說像讀一本老書呢？因為從節目一開始，我就發現了，節目中采用的詩詞，絕大部分出自過去十六年求學生涯中所接觸、學習的古詩詞，偶有未曾見過的詩句，也像被歲月模糊的細節，稍加“提點”，便又清晰起來。

        提起詩詞，仿佛有段時間不曾在生活中提及了，最近的一段記憶還停留在高中語文課程中的古詩詞鑒賞模塊，說起鑒賞詩詞，自然而然的想起一組組套路式的答題橋段，現在回頭瞧瞧，顯得拙劣可笑卻又倍感親切，平心而論，以年僅十七八歲學子的閱歷和心智，又怎能真正理解古人喜不自勝抑或傷春悲秋的情感呢？若說未得其萬一也是不合適的，諸如“欲窮千里目，更上一層樓”等膾炙人口的詩句大家也是能感同身受的，只是出題人偏愛考晦澀難懂的詩句，那種情境下，論鑒賞恐怕是要貽笑大方了。令人欣慰的是，有了這個模塊的存在，詩詞在學習生涯中才不至于被邊緣化，美好的年紀，得以詩詞的涵養，雖不能究天人之際，通古今之變，卻也使得枯燥的課業學習多了一分雨露般的滋潤，至少，承載一顆年輕心靈的悲喜，是可以做到的。

        啰嗦了相當的篇幅，終究還是要談這句“無用之用，方為大用”，語出《莊子·內篇·人世間》，莊子在這兒講了這樣一個故事：匠人石去齊國，來到曲轅這個地方，看見一棵被世人當作神社的櫟樹。這棵櫟樹樹冠大到可以遮蔽數千頭牛，用它來造船可造十余艘。觀賞的人群像趕集似地涌來涌去，而這位匠人連瞧也不瞧一眼，不停步地往前走。他的徒弟跑著趕上了匠人石，問:“自我拿起刀斧跟隨先生，從不曾見過這樣壯美的樹木?？墒窍壬鷧s不肯看一眼，不住腳地往前走，為什么呢?”匠人石回答說:“算了，不要再說它了!這是一棵什么用處也沒有的樹，用它做成船定會沉沒，用它做成棺槨定會很快朽爛，用它做成器皿定會很快毀壞，用它做成屋門定會流脂而不合縫，用它做成屋柱定會被蟲蛀蝕。這是不能取材的樹。沒有什么用處，所以它才能有如此壽延?！?/span>

        匠人石回到家里，夢見社樹對他說:“你將用什么東西跟我相提并論呢?你打算拿可用之木來跟我相比嗎?那楂、梨、橘、柚都屬于果樹，果實成熟就會被打落在地，打落果子以后枝干也就會遭受摧殘，大的枝干被折斷，小的枝丫被拽下來。這就是因為它們能結出鮮美果實才苦了自己的一生，所以常常不能終享天年而半途夭折，自身招來了世俗人們的打擊。各種事物莫不如此。而且我尋求沒有什么用處的辦法已經很久很久了，幾乎被砍死，這才保全住性命，無用也就成就了我最大的用處?！?/span>

        莊子偏愛在寓言中闡釋大道，這則寓言說明了有用和無用的相對性，以及兩者之間可相互變化的內在機理。他在《逍遙游》中所講的“瓢大無用，但可泛舟”也是這樣一個道理，莊子謂:“人皆知有用之用，而莫知無用之用?！?/span>

        其實人們所說的用常常指的是看得見的物質利益，換句很通俗的話說就是“值多少錢”。凡事都用錢來衡量，成為我們這個社會炙手可熱的的價值觀。延伸到上學讀書，諸如讀書有什么用，能賺大錢嗎?考大學有什么用，很多人大學畢業就失業，還不如農民工的收入高。當這種功用思想甚囂塵上的時候，我們看到的多是為著攫取利潤匆忙的足印，疲憊的眼，焦灼的臉。僅僅追求物質的富有催生的是感官的滿足，內心深處卻缺少深摯的幸福感。而后者才是人們心底最真切的渴望。梁文道先生說:“讀一些無用的書，做一些無用的事，花一些無用的時間，都是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，保留一個超越自己的機會，人生中一些很了不起的變化，就是來自這種時刻?！毙r候背的那些詩詞，像是看不懂的畫面，存在心里。一天，遇到了某個風景、某份心情，就忽然明白那首詩、那句詞、那幅畫。那種感覺，是穿越千年的心意相通，它是如此恰當，以至于無法用其他詞語來形容。幼時那些看似無用的閱讀體驗，可以提高個人修為，增強我們對于生命的感悟，從而更好地認知自己，并且不斷地提升自己，這往往決定了我們一輩子的胸懷和視野。

        曾在網上看過一些關于科學家的有趣事情，著名物理學家愛因斯坦曾嘗試用小提琴演奏來代替他的物理演講，并認為這更易于理解其中奧秘?；瘜W家霍夫曼時常用繪畫象征性地表達化學方程式，他認為這樣才更加形象。世間許多“大用”，大多都是從那些看似無用的事體中衍生出來的，“無用”之中常常隱藏著有用的潛質，此之謂，無用之用，方為大用。